作者简介
阎天,北京大学法学院助理教授,北京大学—耶鲁大学法律与政策改革联合研究中心主任。北京大学学士、法学硕士暨博士后研究人员、耶鲁大学法学硕士(LL.M)暨法学博士(J.S.D)。研究劳动法、行政法,有专著及译著数种,著有《川上行舟:平权改革与法治变迁》《美国劳动法学的诞生》等;在《中国法学》《中外法学》《中国法律评论》《环球法律评论》等核心期刊发表论文。
第一版
第一版后记
本书标题,正题发散、写意、寓情,副题收敛、写实、论理。
正题“川上行舟”,源自《论语·子罕》:“子在川上曰:逝者如斯夫,不舍昼夜!”正如苏力先生所言,治学之人独立船头、行舟川上,是中国学术的“核心隐喻”。其意义有二:一是见水明德。治学要勤勉,一如川流不息、昼夜不竭。治学要创新,一如景物变换、时时不同。本书以勤、新为旨趣,积十年之功,从分合、新旧、土洋、虚实及官民五个角度,剖解平权改革与法治变迁。二是临水生情。川流不舍、日月不居,正如青春不再、先贤已逝,为学者当有追怀与感伤,更有承继与反思。于作者,本书回顾漫漫求知路,匡正己误、重新出发。于先贤,本书瞻仰其卓见、盛德、笃行,开示其遗产、激扬其遗志。
川流百转千回,吾道一以贯之、无分昼夜。为学之道,莫过于变中守常、动中取静,勿追赶时髦、勿盲从外物。平权法这个题目,我从二〇〇五年开始研究,坚守了十年。在这个题目下,我完成了学士、硕士和博士论文,发表了十几篇习作,翻译了两本小册子,然后写了这本书。我见证了平权法学的宁静、喧嚣与落寞,我亲历了平权改革的兴起、猛进与彷徨。冯象先生尝谓:“改革开放这三十年,恰是新法治的开端,其寄生之曲折、影响之复杂、掩饰的策略、面临的困境,连同职业道德伦理责任的崩溃和腐败化为权利之崛起,正是一流法史的素材与课题”。我认定平权法便是先生所说的素材与课题。我用写作来铭刻正在发生的历史,理解前辈,观望来者。
法学与史学是相通的。史学究天人之际,法学则探讨法政之界;史学通古今之变,法学则以中西之争统摄之。治学难,成一家之言更难!家父阎崇年先生曾追问:“一个历史学者,穷毕生精力,做学术论文,一年两三篇,不过数十篇而已。除去应时、应景、应急、应命之作外,真正能够观点新、资料新、论述新、语言新的新作、力作、佳作、名作,会有几篇?而论文中,几年之后,几十年后,几百年后,读之有用,品之有味,又会有几篇?”他在另一本著作中给出了答案:“十年磨一部著作,二十年磨一部力作,三十年磨一部佳作,四十年磨一部杰作,五十年则可能磨出一部传世之作。”我幼承父教,循规蹈矩,当真用十年磨出了一本小书。我还要继续磨下去。
饮水思源,我要衷心地感谢十多年来的导师们:指导学士学位论文、并担任博士后合作导师的叶静漪教授,担任硕士研究生导师的王锡锌教授,担任博士研究生导师组长的葛维宝(Paul Gewirtz)教授,以及另外两位导师列娃·西格尔(Reva Siegel)教授和克里斯汀·朱尔斯(Christine Jolls)教授。是导师们引领我迈入法学的殿堂,并留下两行稚嫩的脚印。
从二〇〇四年春天算起,转眼间便经过了一个轮回。我的法学殿堂从逸夫楼迁到电教楼,移到陈明楼和凯原楼,又飞到地球另一端的纽黑文小城,方回到未名湖的东岸。我是游子,但不孤独。十二年前,北大法学院宽容地接纳了我。六年前,学院送我跨越重洋。学成归来,张守文院长代表学院,微笑着与我伸手相握:“欢迎你回来做博士后!”——我回家了
在北大、在耶鲁、在母校之外,许多领导指引我,许多老师教育我,许多前辈和同道帮助我。我记得每一个让我温暖、顿悟和释然的瞬间。年齿渐长,我多了学友,还添了学生。我是为了你们而回来的!
我回来了,有的老师却不在了。我想念蔡定剑老师、董德刚老师、孙晓宁老师、王天有老师。老师们,我回来了。
我终于回家了。从此常伴亲人左右,用心生活。父母在,不远游。
二〇一六年春定稿于北京
新版
新版后记
承蒙中国民主法制出版社不弃,拙著《川上行舟——中国平等就业法引论》幸获付梓。先前,拙著《川上行舟——平权改革与法治变迁》于2016年由清华大学出版社出版。本书是旧作的新版。新版将副题修改为“中国平等就业法引论”,让标题与内容的对应更为准确、鲜明;增补了附录“社会平等:理智与情感之间——从美国大选谈起”,将全书的论证运用到时政热点的分析之中;增加了附文“平等就业法研究的三重境界——从《川上行舟》的写作谈起”,回顾了本书的写作心路及其对于比较法研究的启示;放弃了“平权”这一存在滥用风险的说法,改用“平等”的术语,从而和学术界关于平等问题的讨论接轨。除此之外,还改正了原版个别文字的错讹,根据近年来的法制发展调整了几处表述。法律现象固然日新月异,但是现象背后的本质、以及从中抽象出的理论问题,则保持相对的稳定。作为一本关于中国平等就业法的理论著作,本书的新版未作伤筋动骨的更易,就在情理之中了。
理论贵在创新。本书希望帮助读者打破平等问题上的许多“天经地义”:平等法治的进退利钝,看似万国通法的艰难落地,实则源于不同平等观念的冲突消长;平等规范的异军突起,看似舶来理念的国家承认,实则植根于劳动体制改革的本土逻辑;平等运动的变法议程,看似公民社会的民主诉求,实则关涉国家政治与法治的矛盾平衡;平等观念的地位上升,看似普世价值的举国体认,实则有赖于“平等”意涵的空洞属性;平等制度的移植受挫,看似后发国家的拒斥先进,实则反映了制度存活的复杂条件。总之,以平等为导向的法律改革,绝非抽象价值的纸面推演,而是立足国情的实践抉择。只有抛开了似是而非的“天经地义”,才能够真正面对中国问题,开辟一方思想的新天地。
方寸天地,意蕴无穷。我在平等就业法找到了学术起点,完成了学术训练,开启了学术志业。在一个已经记不起来的日子,我从法学的一隅,瞻望天边的风景,打起精神,去向远方。这一走就是十多年。我付出了超乎意料的代价,也品尝了超乎意料的喜悦。走了这么远,大概回不去了,也不想回去了。“一直走下去,你就会融化在蓝天里。”——这是电影的台词,偶然看到友人提起,发现颇合于此刻的心境。借用两句古诗:“洛阳亲友如相问,一片冰心在玉壶。”
阎 天
2021年6月19日
于北京大学陈明楼